文。嵐。
SAKURAIBA。
NINOAI。
信號燈。
寫文自娛者,I AM JESS

[SA]罪與罰II:沉落(一)

續篇講了許多過去的事,還多了個新角色。

嘛、依舊很虐,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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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連日陰雨綿綿,天空被厚實雲層遮蓋,陰暗、潮濕。

地面空氣水分含量過多,每一口呼吸都顯得異常沉重,鼻腔與肺臟裡有如被灌滿液體般不適。

走出老舊集合式公寓的大門,年邁管理員死盯著電視上的節目,並無多看相葉雅紀一眼。


細雨有逐漸加強的趨勢,他抬頭張望一下,不發一語地走入雨中。

沒有加快腳步,任意讓雨淋在身上,走個百來公尺到了停車的地方時已渾身濕透。

坐在駕駛座上,他維持靜止好一段時間,無法思考,無法動作,只有雙手細微的顫抖。


若此時能哭出來的話或許會舒服點,偏偏已經沒有辦法流出眼淚了。

山田阿姨在剛才抓著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懷裡,沒有到嚎啕大哭的程度,但那刻意壓抑的悲哀情緒,伴隨著像是喘不過氣的抽噎,更加令他痛苦到幾乎要暈厥。

對於她兒子的死亡,相葉連實話也說不出口。

為了母親的病而偷走組織財產,被發現後連作為上司的自己也保不住他--不敢說山田罪不至死,畢竟這是嚴重的背叛行為,但完全不給人家一條活路的主因,原因來自相葉本身,他知道櫻井翔是為了報復他才故意選擇殺掉山田。


看相葉痛苦自責,是櫻井唯一能感到好受的方式。

他連全屍都不願留給相葉,那晚行刑結束,他命人把相葉送回家去,山田的屍體則是直接裝桶灌泥漿丟入海裡了。

數日下來,相葉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去上班,每天喝酒,喝完吐、吐完再喝,反覆地自虐,連陽子在一旁緊張的關切也充耳不聞。不向陽子吐露任何心事,不在她面前崩潰掉而要她反過來照顧自己,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極限。

櫻井也反常地完全沒有對相葉做任何後續處置,只當他是不存在一樣。

相葉並不認為櫻井會就此放過他,那人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麼繼續折磨自己而已。



『你的命,從今天起是我的。我不會讓你這麼快解脫,我要你陪我,一起在痛苦裡,永遠不能翻身……』

這是櫻井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字字句句,夾雜著深入骨髓的恨釘在他腦中。


無間。

他想起了佛學中那個永劫不復的地獄。

萬丈深淵,烈火紋身,看不見未來的苦難,無止盡的折磨,從相遇的那一天,兩人不約而同把視線放在彼此身上的那一眼,無間,便開始了。


或許他們之間,哪日就算是真有某一個人死去,也不會真正解脫。



當他絕望地胡思亂想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是一封訊息。

"七點,我家。"




(2)

相葉一直考慮著要不要赴約,幾天沒連繫,一傳來的訊息就按慣例不給任何發表意見的機會,說是邀約其實更像是個命令。

即使腦袋裡還在空轉,身體卻很自動在約定時間駕車到櫻井家大門口。不過幾個禮拜沒來的地方,再次來訪卻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上一次,他們還沒鬧翻。上一次,他們還和樂融融地同桌吃飯。上一次,他們還在廁所背著櫻井的妻小偷偷纏綿。


上一次他們對彼此,還沒有恨。




門一打開,櫻井璃樹便快步穿越母親的身旁,狠狠地往相葉身上豬突猛進,再熊抱著不放。大概像是櫻井小時候的體型,璃樹的身高在同齡孩子中並不高,頭倒是硬得誇張,撞得下腹一陣疼痛,但他仍強顏歡笑摸摸男孩圓滾滾的頭頂,一邊熱絡地和櫻井太太打招呼。


「抱歉、相葉君,這孩子就是喜歡你,一陣子不見就吵著爸爸請你來吃飯。」


看著璃樹天真的笑顏,興高采烈地向自己說著今天在學校的游泳課學會了換氣,還有讓女孩子在樓梯間告白的武勇傳,不可一世的小大人樣。

順著璃樹讓他牽著進到屋內,客廳裡櫻井翔坐在沙發上翻報紙,翹著腿,黑框眼鏡後的目光,像豹一樣不著痕跡瞅著自己。

相葉向櫻井打招呼,用下對上的那種恭敬態度,櫻井則是輕輕地點了頭,要他坐下。不太尋常的疏離氣氛讓櫻井太太與璃樹都注意到了,她識相地把孩子帶離客廳,請他一同幫忙去擺餐具。


當櫻井太太把茶水送上又進廚房去,相葉正襟危坐的狀態仍是沒有解除,面對櫻井,他現在反而更加緊張與侷促。客廳很安靜,只聽得到時鐘的滴滴答答聲與自己的呼吸。

櫻井在片刻後放下報紙,重新正視相葉,相葉逼自己不把視線別開,緊絞著的雙手已泛白。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找你來只是請你吃個晚飯,順便陪陪孩子。」

「…….」

「明天別繼續曠職了,如果你還想活著,總不能不工作吧?」


櫻井一語雙關,讓相葉的心跳漏一拍,他細聲回應之後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才幾天不見,看相葉都凹下去的臉頰與似乎是飲酒過度而泛紅的雙眼,櫻井心裡就燃起一陣怒火。

那日他確實有個瞬間想了結掉此人性命,讓生活變得單純一點。從此再也不用替相葉收拾善後,也不用被牽著鼻子走,更不需要自我欺騙他從相葉身上索求到的只是單純肉體的歡愉。

殺了相葉,他便會自由,可以自此海闊天空,前途似錦一片光明。

他不是不能解決這個簍子,說實在的他哪一次不是暗中差人竄改毒品的出納數字與補回少掉的款項?自費的錢都夠他再買一台好車了。他本可以完美地把事件解決,放過山田(或許只要斷個手腳就可以),相葉肯定會感激他,以後對他言聽計從再也不惹事。

很簡單的,只要相葉雅紀願意在那時別再逞強,素直地求救與示弱,只要這樣,他也會願意為相葉再背負一次。


但相葉沒有。居然不打算替自己求情,在那種生死交關的情況下他還是想著要犧牲小我,去成全別人。

據他所知他們的工作與世界並不是這麼慈善又大愛的事業啊,那種完全無意義的義氣表現看在櫻井眼裡根本是噁心至極,讓他想吐。


組內高層不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資歷都多於櫻井年齡的長老不只一次明示暗示他,曾經發生過的事再怎麼粉飾太平,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大家的眼睛都在看,別單單為了一個小弟而毀掉自己在所有幫眾面前的威信,完全不值。

櫻井何嘗不懂。

所以他是真的打算,在那天結束所有鬧劇。


但一將槍口抵著相葉雅紀的眉心,看那人視死如歸地要自己殺了他,放過山田,扣著扳機的食指卻如何也施不上力。

櫻井明白在當時所抱持的心情並非憐憫,而是要親手摔壞總是捧在手心裡的珍寶的那種不捨。

相葉雅紀又有何資格與價值讓他這樣看待?不過就是個是非不分的背叛者,和總是糟蹋自己心意的蠢蛋,到底…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相葉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的重要性,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應該要知道的,竟然還這麼殘忍地要求自己動手。


最後相葉帶著笑意的那句"謝謝你,翔"以及閉上眼睛靜待死亡的模樣,與櫻井翔最鍾愛的,偶爾會睡在身旁的安詳臉容重疊了,在那一刻總算徹徹底底把他的靈魂,拖入無間地獄。


他選擇違背相葉意願,與相對單純的結果,從今以後他們的關係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風平浪靜,卻不見得不是櫻井翔所希望--


既然愛不了,不如就讓你恨吧。




(3)

相葉打開門鎖,輕手輕腳進了家門,雖然時間尚早,但室內已是一片黑暗,連狗兒都不見蹤影。

進入臥室,隱約看見被放在小沙發上的狗跳起來向自己搖尾。雙人床內側的陽子安靜地沉睡著。安撫了狗兒後,他從衣櫃裡取出衣物去洗了個澡。

回到床上,摟著陽子同樣沒什麼肉的腰,思索著她是不是也瘦了,這幾天什麼事都沒跟她說,說好聽點是不想讓她擔心,他也明白這樣做只會讓人更加在意。


陽子動了一下,翻轉過身抱住相葉,不久後開始細細地啜泣。


「對不起….」相葉說。

「我好擔心你……」

「對不起,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我明天就會回去工作,再也不會那樣了。」

「雅紀,難道你就不能再多依賴我一點?不能跟我分擔你的煩惱嗎?」

「……對不起。」


實在不想像跳針一樣不斷重複道歉的話語,此時面對這樣的狀況,他連句像樣的安慰都說不出口,只能更加愧疚地擁緊陽子。

明明就承諾過不會讓她哭成這樣,也曾說過要照顧人家一輩子這種不切實際的誓言,然而仔細回想起來,這女人身體或心靈上所有的創傷,其來由,不都永遠來自於相葉雅紀這男人嗎?

只要是他想保護的人,到最後卻沒有一個能真正幸福快樂,陽子如此、櫻井如此、可憐的山田更是因此失了性命,他不是什麼天煞孤星這樣的悲慘命格,而根本是個顧此失彼,失敗透頂的蠢蛋而已。


忘了何時櫻井曾經告訴過他,比起保護者他更適合當一個被保護的人--雖然是帶著戲謔口吻,在某次激情結束後的蓄意調侃。

他聽到後還佯裝憤怒地揍櫻井僵硬的肌肉,一個反身把人家壓在身下,作勢要進入櫻井體內看看誰才是好欺負的。

櫻井似笑非笑一點也不反抗,看著那張不知是認真還是等著看好戲的臉,他卻退縮了,搞到最後,玩不下去而認輸的仍然是自己。

櫻井一直很了解他,摸摸他的頭權充安撫,『這跟你高大威猛或者驍勇善戰半點關係都沒有,單純因為你不夠聰明不懂衡量事情輕重,更何況你這人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不高大威猛與驍勇善戰。』

說得有夠直白與毒舌,相葉氣得把頭一扭,背對著人家兀自耍悶去了。

他在心裡發誓總有一天要證明櫻井翔是錯的,物換星移,這悲願倒是從無實現過。



今天離開櫻井家時,櫻井告知明天上班時不用去本來的辦公室,那裏早就交由其他人管了,直接找他即可。

對於這樣的廢柴小弟還有什麼可用之處?不如直接給把小刀,要他把手指斷在櫻井的辦公桌上,早早讓他退隱江湖,對組織都還比較有益處--當然他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點頭表示明白後,便駕車離開。


與櫻井的關係從今以後會往什麼方向發展,相葉明白大概沒有什麼選擇餘地,但再次回想那天的場景,或許他還是慶幸他活了下來。

如果死掉,懷中的這個女人便是真的無依無靠了。

把陽子摟得更緊,親吻她的頭頂,哄著她直到睡著,然後再悄悄離開房間,從廚房冰箱取出啤酒,坐在客廳沙發上看看電視並咕嚕咕嚕一口喝下,幾乎是機械性地完成這些動作,根本不曉得為何而做,其實他今晚一點也不想喝酒了。


但至少這樣,相葉可以催眠自己一切如常。




(4)

前往櫻井位於最頂樓的辦公室前相葉還是先去地下室自己原本的辦公室繞了一圈,果真已經易主,本來放在桌上的那些私物早就被搬之一空,新的倉庫番是看起來剛成年的黃毛小子,相葉對他的長相不太有印象。那人看到自己就像見到鬼一樣,還是那種最骯髒最低賤下流的,滿臉輕蔑地把視線別開。


相葉本想問自己收在抽屜最下層,一個皮革製的黑色盒子上哪去了,轉念一想現在他在公司處境實在不適合。


進入櫻井翔的辦公室時,那人早已支開身邊的保鑣,偌大的空間少了兩隻大猩猩護法更顯冷清。窗簾敞開,早晨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頭髮上,反射出無數帶棕色的細小光點,浸浴在光線中,櫻井看起來一如往常地閃閃發亮著。


「早。櫻井さん。」

「早。相葉君。」


「……我依照吩咐來跟您報到了,請問您接下來對我的去留有何處置?」

櫻井想了一會,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應該是由我來向你提問,你對自己接下來的去留有何想法?」


我哪知道我本來想去死的。

相葉在心中暗暗頂嘴,櫻井從以前就很會作弄自己。雖不盡然是帶著惡意,據說是因為看見相葉君被惡整後又窘又有怨無處發的模樣,會讓他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性慾。

如今亦同。

問這種根本不知如何回答,但照實回答又絕對是自討沒趣的問題,是想囧死他還是希望他再度跪地求饒一次?


「我記得櫻井さん宣示過,我的命從今天起是您的,如果您覺得我還有什麼可用之處,就拿去盡量使用吧。用完後當廢物丟棄也無妨……」賭氣地講著,相葉自那天後一直有種就算冒犯你,你當真受不了便乾脆補我一鎗讓彼此都痛快的期待存在。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櫻井清楚,以相葉這種平時尚算乖巧又替人著想的性格,一旦翻越過他的抗壓極限,便會變得什麼都無所謂,口無遮攔、行動無法預測,老做一些出人意表之事,簡單來說就是暴走。

雖然相葉目前表現還正常,其實他已經悄悄改變了。

變得藏心,變得虛偽,想要再次看見他發自內心的笑容已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也好。

讓相葉留在身邊,當一個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死的娃娃。

順便探探,他的恨可以深到什麼程度。


「相葉君,從今天起,由你來當我的貼身保鑣。」無視相葉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我知道你學了好幾年的自由搏擊,反應與身手都不錯,如今我能為你找到最適合的位置,便是幫我擋拳頭、擋刀槍,甚至是子彈--反正你也不覺得自己的命很重要了,你意下如何?」

「難道櫻井さん不怕我對你不利,或者眼睜睜看您身陷危機而不救?說實話我不認為現在的相葉雅紀仍能對您忠心不二……」

「無所謂。」櫻井站起身,緩緩走向相葉。


永遠追不上的幾公分身高差,讓他稍微揚起下巴望進相葉沒有任何波瀾的瞳孔,伸出手指輕柔滑過眼下深色的黑影。

相葉與櫻井對上視線,櫻井的神色溫和,還以為他會在下一刻吻過來,而如果真的吻過來相葉很肯定自己會咬下那傢伙的舌頭,但櫻井什麼多餘動作也沒有。


「相信我,如果哪天我出了什麼意外,組織也不會讓你跟你家女人活下去;而如果你因公殉職,我就會好好替你照顧她。若你真心還對她感到有所虧欠,就好好幹下去,別讓我死了。」

「拿陽子綁我?你也愈來愈無情了。」

「感情本來就要用在能夠給我回報的人的身上,更何況,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不要談情,不是比較好嗎?」


相葉語塞,思索了好一會。

「是啊,櫻井さん說的沒錯。」他別開視線,自行把距離拉開,對櫻井行了一個九十度禮,「那從今天開始,就由在下擔任您的貼身保鑣,我會竭盡所能地,保護您的人身安全。請多多指教。」

「彼此,相葉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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